第31章 感化

7月7日,北莲洲少年感化院,滂沱大雨。

冯千韶站在雨构成的水帘后,这是条通往少女所的长廊。

由于感化院制度规定,除了特定开放日允许外人探望,其他人等要想入内只能通过繁琐的申请流程。

辅导员再三确认她的身份,才允许她入院。

跟一般严格看管、管控森严、每进一道门都要检查的收容所不同,这里的氛围更像是社区学校,所收容的多是被处以三年以下、法律不予以惩罚的少年犯。

少年犯宜教不宜罚,如何重返社会,降低再犯罪率,正是社会该头疼的问题。

从辅导老师的话里,即使是感化后,一部分人也会出来再犯,并在往后的人生中不断在监狱里外徘徊,抑或是余生都伴随铁窗泪。

从教室后门玻璃窗偷窥早课,黑板数学函数,不管他们有没有在听,都装出听课的样子,往后一看,教导员无时无刻不在监控行为。

看表,约定会面时间到了。

“冯律师,我们好久不见!”女孩很激动。

“最近过得好吗?”

她点点头。

女孩的脸颊比起数月前有了红晕,精神也好了许多。

在不久之前,少女的憔悴远远超过她的实际年龄,让她甚至以为年龄跟自己差不多。

少女名叫陈梦璃,17岁,长期做援交,犯有盗窃罪。

在少年法庭的判决下达后,被移送的感化院。

案情本身并不复杂:17岁的援交女在中明塔附近的商业街偷盗,被当场抓获。

经查实,这个少女是被某集团公子胁迫卖淫长达数年之久,其中还遭到囚禁、强奸、殴打等等。

但涉及到权贵的儿子,所以案件的真相在明面上始终是个谜。

“那个……律师姐姐,我想问你,案件……”

“很抱歉,检察官还在调查。”

其实她也知道,即便是罪魁祸首是个思维健全的成年人,他的家族也会想法设法帮他脱罪。

不光如此,从检察官口中得知,这件案子背后远不止强迫卖淫这么简单。

“只剩一个月我就可以出去了。”

“打算回学校吗?我可以帮你联络学校。”

少女笑着摇摇头,脸上写满无奈:“我念书不行,再让我碰课本怕我一个字都不识,我打算找个工作,正当工作。反正只要不是在胭脂街就好,只要不是红灯区就好。”她从一开始的大声说话,变成喃喃自语,这大概是心理创伤的后遗症。

“也好。以后可以写信给我。你知道我的通信地址,对吧?”

她点点头,那般乖巧,说:“好啊,我试着写一写。”

“我有礼物送给你。”冯千韶从包拿出一打少女杂志,“你应该会喜欢吧。这是我助理的书。”

“啊,谢谢你。”陈梦璃看到她以前的尾戒变成中指的情侣戒指,问:“律师姐姐有男朋友了?”

“是的,下次可以带他来见你。”

“真好。”陈梦璃神情恍惚之时,窗子闪过人影。

冯千韶眼尖,“呵,感化院的男生怎么能来到这?”

“会谈室就是这样,到了特定的日子,闲人很多。”

“我出去一下。”千韶轻轻开门,手疾眼快抓到墙角偷听的少年犯。

“这里是少女所,你怎么进来的?”男孩嘟囔着说他就是看看而已。

于是把他交给看守员,教训一顿。

然后到总办跟主任简单寒暄几句,大意就是希望他好好照看梦璃。

闲来无事,主任跟她聊了几句最近的劲爆新闻:涉嫌杀害前妻的金融大亨缴纳1.76亿天价保释金,经过半个月的审议,最终谋杀罪指控不成立,被判无罪。

谁都知道这是司法的笑话,当然谁都无可奈何。

当司法与权贵暧昧不清,司法就会上演一出又一出凌辱社会公众的闹剧。

主任喝茶看报,看到标题差点呛死:“魏孟尹最后还是无罪了啊。有钱可以为所欲为。”

“这件案子是我老师的律所负责的,每个律师至少数百万元起价,组成的律师团。这个结果正是完美体现特权享受的司法。”

“话说我跟老赵也有几年没见了,从他步步高升之后,打牌都找不到人喽。”主任和她的老师赵远辙是老熟人,老师在初入行负责少年案的时候就跟他认识了,那时候就是主任,到她入行的时候,他还在感化院当主任。

“老师现在打算退休了,很少接案子。”

刹那之间,雷电交加。

回到会谈室,她拿果汁给陈梦璃。

“你还很担心?”

她低头纠结:“嗯,我好几年没有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知道能不能回归正轨。”

千韶坐在她身边,“放心吧,社区的工作人员我已经联系好了,他们会照顾你的。我也把你的事告诉了你的姑姑。”

“可是……”

“嗯?”

“没有……我是在担心……”他们不会放过我。陈梦璃无法说出口的话。

“别担心了。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努力好起来。”除了话语充当安慰剂,她苍白地冲她笑了一下。

冯千韶站起来,可陈梦璃抓着她,悲伤地说:“千韶姐,其实感化院心理咨询师很看不起我,包括那些真正犯了罪的人,他们都会觉得我很下贱。可我自始至终都觉得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下个月我会接你的。”

她出了感化院,上车,望向天空飘动的乌云和远方的闪电。

*

晨跑完毕,拖着纵欲过度的身体,黎妍洗漱完就要给谢导做早餐。

打几个鸡蛋,倒入牛奶搅拌均匀,然后把吐司放到里面,然后用平底锅烤成微焦,淋上蜂蜜,最后切草莓摆盘。

做完,按照网上的方法,泡红茶。

谢景渊给她个早安吻,“早,又是吐司啊。”

“我只会做这个。别的没有。”她没好气地说。

“好吧。”

“吐司总好过天天吃清水挂面吧。”

“挂面也不错啊。”

黎妍无语:“那是你从来没吃过吧?只有葱花没有蛋的面条有什么好吃的……穷的时候,花几十块买足够吃一个月的。你以为是方便面那种有味道的吗?”

谢景渊只好咬吐司含糊掉。

传统、刻板、无聊的生活就是早上喝茶看报听新闻,过着慢生活。在阅读中察觉不到时间流逝,只有一则又一则的新闻形成时间刻度。

“据统计局数据,数位性暴力犯罪率呈明显上升趋势。只要通过一部手机,即可借由种种方式取得他人私密影像。无论是X公开贩售的影片,抑或是论坛、群组散布的外流影片,在当今数码性剥削无处不在。在今年4月初,警方破获的非法性论坛长期贩售偷拍的私密影像,其中受害人有相当一部分未成年人,甚至在附录内容中注明受害者的身份信息,包括姓名、住址、职业、联系方式等等。此类犯罪方式,往往受害者人数多,分布广,而由于犯罪成本过低,犯罪者的即使是落网,司法上量刑倾向往往是轻刑化,因此司法亟待引入新机制有效防治。”

听完,打个哈欠,换个有意思的。

某位众所周知有至少七八个私生子的富豪再被曝出信奉摩门教,以造人为己业,媒体还确信除了已知的私生子,还有由不同女人生育的十来个私生子。

富豪患病,私生子提出要平分他名下二亿美元资产,分家产大戏正式上演。

“谢导和管理员阿姨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偶尔听很有意思。争家产戏份总比看富豪四个太太其乐融融在一栋楼里面打牌要好。”

无语凝噎。

黎妍感兴趣的当然是最近被曝光的各类热点事件,小有名气的作者可以在写作中傲慢地洗稿、借鉴、搬运,以沉默回答,不在正面回应,避开滚滚而来的批判。

自辩时着重于作品之间相似性的微妙,寻求开脱的佐证,哪怕论证毫无逻辑,至少给自己腿毛铁粉来个“合理解释”。

正是符合文名,文人是窃不是偷,怎么能叫偷书呢,窃书窃书!

当然她也有读过文本,民国叙事而内容不加以考究,价格体系一塌糊涂,银元买报纸。

刨除那些被她融梗的书,打着女性主义旗号,在书里明确骂底层女子“她就是个妓女,就是个婊子”。

即便如此,书粉也只会把她的吐槽评论骂为把角色态度上升到作者观点。

此外就是重读某本经典后宫文,先替她自己心疼一下订阅的钱。

虽然不晓得作者哪里人,但作者写出的京圈老登味还真的蛮京腔的。

这位作家,以爱女为皮,热衷于SM教学内容,叫笔下男主拿鞭子抽女主,美其名曰独立自主。

一言以蔽之,通过无限度纵容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剥削,以达到对服从、虐待及合理化自我奉献的精神满足,内容令人拍案叫绝,充满现实向的幽默与荒诞。

以上二位正如改编詹周氏案件的电影般,只能以皮为买点,一点价值点缀即可让资本买单,当然电影是随着大明星飘忽不定的演技票房一塌糊涂,可小说只要有精致文字和一点称不上好的形式就可以引出互联网狂欢,真是笑话。

“妍在看小说?”

“是的,古代架空。”她滑动页面。

“剧情是什么?”

“哎……我还没写完呢。”她无语道。

“等你写完了,可以给我看看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带有些黄色……不想被你审判。而且你明显看起来嘴巴超毒。”

“我从来实话实说,不会言语过激。”谢景渊抿了抿两片柳叶刀片似的薄唇,等着不留情面地剖开文本,切割成碎末。

“那也不行。里面写了一些比较夸张的地方。”

“夸大性能力?”

“当然不是!”

送他个眼白。

黎妍收拾东西出门。

他看天气,“啊,今天有暴雨,记得带伞。”

天气看着很好,碧空如洗,只有天地交界处才有一撮乌云,除划了道闪电,有隐隐约约的雷声,天空往常的晴天没什么分别。

AI新闻播报不带感情地说:“某知名AV演员在常规检测中被发现感染HIV,因此情色产业被勒令宣布停工一星期,从业人员必须做性病检测持健康证上岗。”她也被通知再度检查,虽然上周没去,但好歹要图个心安,赚钱的同时保护自己才能让自己有命花。

“……我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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