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舞阳话尾音调上挑,解铮听不出她的情绪。
“但你确实破坏了本宫的兴致,你,要如何赔?” 他低垂的视线中,她从贵妃榻上起了身,赤足走在绛紫色的地毯上,雪白的足背陷在软绒的地毯间,如工匠精细雕琢的瓷器。
“慈悲心肠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又看不得民间疾苦,看不得本宫强迫良人,要来解救世人来了?” 她的话音微带嘲弄,砸在他耳畔。
一只纤美如玉的手贴在他胸口,她美得让人窒息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她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眼尾的弧度惑人,饱满的唇微张,“那把你赔给本宫? ”
一时间他心跳如雷,仿佛所有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他应该立马跪地请罪拒绝,然后再把那四个“小厮”给召回来。
但他的脚仿佛被钢针钉在了她的寝房里,挪动不了一步,只能任由她覆在她胸口的手拽着他的衣襟,把他推进了身后层层叠叠的床帐里。
他心慌意乱,他不知所措,笨拙得可笑。 她也确实笑了,却一脸戏谑地教满面通红的他,看起来颇有兴味和耐心。
他不懂得娴熟的技巧,只能凭借着过硬的本事冲撞,他分出心神观察她的神情,发现她如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荼蘼娇艳的蔷薇花。
最后那一刹,一股汹涌的快意从尾椎骨直冲到头颅,这从未曾感受过的快意让他失神了足有半刻钟。
她粉嫩的脚跟踹在他汗湿的胸膛间,他才恍然回神,发现浴房早备好了热水,他便笨手笨脚地给她擦洗。
待到她心满意足地歇下,他才从鸿浩院里出来。 月已高升,春夜的晚风透凉,吹得他如浆糊一般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之后,悔恨自厌、惭愧内疚如潮水一般,在快感和冲动消失之后涌上来,将他的口鼻淹没,他要用足十分力气去大口喘气,才不至于憋闷窒息。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回想起刚踏入她寝房时见到的那个不情不愿的男宠——对,他是为了救他,是为了不再出现第二个伊大人,是的,就是如此。
这般一想,压在他胸臆间沉甸甸的大石终是轻了不少。
冰冷的利刃划破春日暖融的气息,带来死亡的杀机。
伊竹峪一身利落打扮的青衣布袍,动作干净地旋身躲过朝着他背心而来的刀锋,抬眼间手中的佩剑架住袭向他脸面的长枪。
护着他的锦衣卫陈生趁此机会把袭来的两个刺客杀了,伊竹峪抹了抹额角的汗,收剑回鞘,靠在一颗大树干上休息。
陈生是这一护送伊竹峪的锦衣卫小队的队长,他提醒轮班值守的二人警戒附近,自己则走到了伊竹峪身边,问道:“伊大人,接下来我们往哪个方向去? ”
他们这一队锦衣卫是接了特殊的任务要护送伊竹峪安全抵达淮南的,路线本该由他来定夺。
但伊竹峪既会观天象,又懂地形要道,每次他挑选的路线总能甩掉刺客,也利于他们遮掩行踪。
他本是不太服气的,在经历了几次死里逃生后,才终是信服了。
且他本以为伊竹峪不过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公子哥,未曾想他竟还有几分功夫傍身,与他们卫所里训练了两三年的锦衣卫比也不相上下。
伊竹峪望向西北的方向,早已熟记于心的地图在他脑中浮现,他提起一根树枝在舒润的泥地上划了划,“我们沿着山路翻过这处山脉,从皖江绕过去,过了利州,便是淮南了。 ”
陈生点头应是,一众人在树林里修整后,再次翻身上马。
翻过山脉,日已西斜,陈生便打算在山脚下的村落里借住一晚。 还没走到村子里,陈生骤然跳下马背,拉弓抽箭射向身后的树丛。
树丛间跃出一道人影,锦衣卫熟练而迅速地把伊竹峪围在中间,提刀挡在身前。
那道人影朝他们扑来,却只是抬手从袖间射出几道飞箭,在他们抵挡之时,他也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不必追了,赶路要紧。” 伊竹峪叫住了欲要追上去的陈生,同时攥了攥手心,那里有一筒细小的竹节,是方才那个刺客射出来的飞箭里夹杂的,正正好落到了他的手心。
他本以为是带毒的暗器,想扔掉之际,摸到了上面刻了些纹路。
他用指腹隔着衣袖摸过,辨认出了上面的字迹:余氏老妇,崔河村。
一手把他拉扯大的阿奶便是姓余!
伊竹峪已经九年有余未见过她了,自从他被舞阳在大街上一眼相中,强行把他带进公主府后,他再没见过他的阿奶。
舞阳说会给他阿奶一大笔银子,还会派人好生照顾她,只不过,在她允许前,他不能见她。
这一晃便是九年,最开始他还会问起阿奶的事,但得到的答案都是她衣食无忧身体康健,后来他便不问了,麻木地在公主府中过了一年又一年。
时至今日,竟然有阿奶的消息递到他手里…… 究竟是何人,又是什么样的目的——
躺在破旧的农屋里,望着头顶的稻草,他在脑中一遍又一遍思考,把可能的情况列了一条又一条。
他若是去了崔河村,会遇上什么? 是为他而设的陷阱吗?
但是,这是他这些年来唯一一次收到的,阿奶的线索。
第二日陈生听到伊竹峪说要改变路线的时候,有些惊讶,毕竟这一路他们按照伊竹峪规划的路线走,从没有改过一次。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神色自然地道:“昨夜我观天象,恐西北方向有暴雨,山路湿滑,易出险情,还是走这边平坦的路为好。 ”
陈生便也不再疑惑,一行人改了路线,往东边行了两日有余。
伊竹峪勒马站在路口,攥着马缰的手用力得发白,他两眼盯着前方的村落,尽力让自己的声线平静,“我们今日便在前头的村子里歇息一晚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