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琪第一百零一次刷新着银行卡余额。
屏幕上的数字冰冷刺眼：137.5。
她盯着那个小数点，仿佛能把它盯出花来。
房租明天到期，八百块。
泡面也只剩下最后一桶，还是红烧牛肉味，她早就吃腻了。
胃里一阵空虚的绞痛。
她关掉手机银行APP，深吸了一口气，狭小的出租屋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廉价香薰都掩盖不住的味道。
高考失利像是昨天的事。
或者说，从那之后，每一天都像是前一天的复制粘贴，充满了失败的味道。
工厂流水线上，机械地扭着螺丝，一站就是十二个小时，腰酸背痛，手指磨破，拿到第一个月微薄的薪水时，她哭了，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委屈的。
奶茶店干了不到两个月，店倒闭了，老板跑路，押金和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打了水漂。
超市收银，因为精神恍惚找错了钱，赔进去大半个月饭钱，拿到手的工资还不够她吃几顿像样的外卖。
她感觉自己像个废物。
一无是处。
“琪琪！快看！我们破万粉了！”
合租的闺蜜李佳茵举着手机，像只欢快的小鹿从隔壁房间冲进来，胸前的饱满随着她的跑动微微荡漾。
她们合租在这个老旧小区的一室一厅，为了省钱，林梓琪睡客厅的折叠沙发床。
李佳茵把手机屏幕怼到林梓琪眼前。
屏幕上，“不吃香菜”和“土豆沙拉”的账号主页，粉丝数显示：10032。
两个月前，她们被逼到绝境，听说直播能赚钱，一拍即合，买了最便宜的打光灯和二手声卡，注册了账号。
林梓琪取名“不吃香菜”，因为她真的不吃。
李佳茵叫“土豆沙拉”，她说听起来比较有亲和力。
凭借着一张还算青春靓丽的脸蛋和不算差的身材，穿着紧身T恤和短裙在镜头前扭扭腰，唱几句跑调的歌，眨着眼睛装可爱，竟然也慢慢积累了一些粉丝。
“有什么用？”林梓琪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昨晚直播三个小时，收到的小星星加起来不到五十块，平台扣一半，到手二十多，连杯像样的奶茶都买不起。”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通常也就一百多人，来来去去，大多是白嫖党，偶尔有几个刷点小礼物的，也像是施舍。
李佳茵的热情被浇灭了一半，撇撇嘴：“总比没有强嘛……而且，我们不是还有‘守护天使’吗？”
她说的“守护天使”，是直播间一个ID叫“孤独的狼”的大哥。
这位大哥偶尔会刷个价值一百多块的“火箭”，是她们直播间最稳定的“收入来源”。
说曹操曹操到。
林梓琪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孤独的狼”发来的私信。
“香菜妹妹，晚上好，今天穿那件白色吊带直播吗？哥哥给你刷火箭。”
后面跟了个流口色的表情。
林梓琪皱了皱眉，胃里更不舒服了。
她回复：“狼哥晚上好，今天可能穿那件蓝色的哦。”
她尽量让语气显得可爱。
“孤独的狼”很快回复：“蓝色也行，显白。对了，香菜妹妹，冒昧问一句，什么价位？”
林梓琪的心猛地一沉。
手指停在屏幕上，有点发凉。
她不是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在工厂，就听那些老油条工友开过这种下流玩笑。
在超市，也遇到过试图摸她手的猥琐顾客。
她咬了咬下唇，指甲掐进掌心。
“狼哥，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哦。我是正经主播啦【可爱】”
她试图用装傻糊弄过去。
“别装啦，妹妹。看你那水灵样，还是个雏儿吧？开个价，哥哥疼你。”
“孤独的狼”不依不饶。
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
林梓琪猛地关掉聊天界面，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好像那是什么脏东西。
“怎么了？”李佳茵凑过来问。
林梓琪把私信内容说了。
李佳茵哼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琪琪可是处女，要留给未来老公的！”
她说得理所当然。
林梓琪没说话。
处女？
这个身份在眼下这种窘迫里，显得既珍贵又可笑。
它能当饭吃吗？
能交房租吗？
“别理他！”李佳茵搂住她的肩膀，“我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出路的。”
话虽如此，但出路在哪里？
两人对着手机，相对无言。
直播间的人气不温不火，打赏更是杯水车薪。
难道真的要回去扭螺丝？或者再去试试端盘子？
林梓琪打了个寒颤。
这时，林梓琪的手机又响了。
是另一个ID叫“深海的鱼”的大哥发来的私信。
这位“深海的鱼”平时在直播间话不多，但偶尔刷的礼物比“孤独的狼”还大方。
“不吃香菜，听说你还是学生？”
林梓琪心里一紧，谨慎地回复：“嗯嗯，是的呢，鱼哥【可爱】”
“缺钱？”
两个字，直戳要害。
林梓琪犹豫了一下，老实回答：“嗯…有点…”
“深海的鱼”发来一个了然的表情。
“有个来钱快的路子，不需要你卖身，看你放不放得开。”
林梓琪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佳茵也看到了，眼睛瞬间亮了：“快问问！”
林梓琪手指有些颤抖：“鱼哥，是什么路子呀？”
“深海的鱼”言简意赅：“去‘星海’平台，那边审核松。穿得凉快点，动作幅度大点，嘴巴甜点，会来事。那边大哥多，出手阔绰。运气好，一晚上比你现在播一个月挣得都多。”
“星海平台……”
林梓琪听说过这个名字，在主播圈子里，名声不算太好，以擦边内容多着称。
她有些犹豫。
这和她一开始想做“正经主播”的初衷背道而驰。
“怕什么！”李佳茵倒是很兴奋，“又不用真脱！就是穿少点，扭得骚点嘛！能赚钱就行！总比饿死强！”
她凑近林梓琪，压低声音：“我男朋友阿强说了，那边确实好赚，他认识几个妹子就在那边播，一个月好几万呢！”
阿强是李佳茵那个黄毛男友，整天游手好闲，但消息灵通。
好几万……
这个数字像魔咒一样钻进林梓琪的脑子里。
她想起空荡荡的钱包，想起明天就要交的房租，想起泡面的味道……
礼义廉耻？
那是有钱人才配讲的东西。
她现在只想活下去。
只要不突破最后那道底线……应该……没关系吧？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鱼哥，那个……‘星海’平台，怎么注册啊？”
“深海的鱼”发来一个赞赏的表情，随即发过来一个邀请链接。
“注册好了告诉我，我去给你捧场。”
放下手机，林梓琪和李佳茵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都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有对未知的恐惧，有对金钱的渴望，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干了！”李佳茵用力握了握拳头，“我们一起！”
林梓琪点了点头，感觉手心有些汗湿。
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城市的霓虹闪烁，仿佛在嘲笑着她的挣扎，又像是在诱惑着她坠入更深的深渊。
她知道，踏出这一步，可能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但眼前的绝境，让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