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新厌旧”四字一出,殿中气氛顿时凝固。藤原道长猛然觉得背脊一凉——晴明这话,字面上似在自谑,可语气、语境却叫人心底发毛。
这分明是男女情爱之间的腔调,却用在安倍晴明、天皇陛下与顾行舟三者之间,岂不等于……
藤原道长心头一阵恶寒,忍不住偷偷看向天皇。
鸟羽天皇的面色果然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快,然而那抹不快却并不全然针对晴明,更多像是被揭穿心思后的恼羞。
宫廷内部的谣言在藤原道长脑中呼啸而过——陛下近年来似乎渐渐失了对女人的兴趣。
当年道长的女儿当初入宫,本以为能凭美貌与家势独占恩宠,谁知没过多久便被冷落,连子嗣都未曾留下。
如今玉藻妃入宫,亦是每日病恹恹的模样,宫人私下里都说是因久不蒙幸,才显得无精打采。
再联想到眼前这一幕,天皇与晴明的言语间,竟有几分暧昧意味。尤其“喜新厌旧”一说,若非当他们是情人,又何来此语?
殿中气氛,像覆着一层铅灰的幕布,沉沉压下。
鸟羽天皇面色阴沉,指尖扣着御案,关节泛白。
安倍晴明却神色轻松,扇影微摇,似不见主上怒容。
“晴明,你这厮——”天皇咬牙欲斥,谁知对方反而不慌不忙,转向帘幕之外,轻声一唤:“来人。”
帘外顿时一阵衣袂翻动,暗影里,那名昨夜潜行“霞月苑”的忍者再度跪伏进殿,额头死死贴地,声音沙哑:
“启禀陛下,微臣已将昨夜大唐大使之行迹尽收耳目,如实上报。”
“不够细致,我需要你再说一次——细节丰富的呈现你所见、所闻、所感,有关他的一切,事无巨细。”
安倍晴明淡定饮茶,但他对忍者下达的命令确实令人尴尬——春闺之事,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动作和言语,安倍晴明的要求不像是对情报感兴趣,更像是对大使的私生活感兴趣,八卦之心胜于对任务的专注。
忍者有些难办,他抬头看向鸟羽天皇,而后者并未阻止安倍晴明的提问,反而也暗地里支持他:
“说!”
鸟羽天皇厉声命令——忍者抬头,目光微闪,似在犹豫,却还是开口:
“唐国大使昨夜……与藤原香子小姐同榻。初时,香子小姐羞泣抗拒,然而大使气势逼人,手段粗野,却又知晓女体之敏处,数次便令她哭泣中转为呻吟。”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羞耻:
“属下耳闻……香子小姐被其撕裂和服,双乳裸露,乳尖被捻得泪迹涔涔。她哭着呼喊‘顾君’,却声音渐渐破碎,夹杂‘啊?’之类淫声。大使狞笑,呼其为‘倭国小贱货’,香子竟哭着答应,自称‘母狗’,求其每日都要如此玩弄。”
话未说完,源赖光眉心骤蹙,紫瞳中闪过一丝不耐。她是殿中唯一的女子,这等污秽话令她心口涌出难言的反感,忍不住低声开口:
“陛下,此等言语……是否需在我面前讲?”
未料安倍晴明笑眯眯地抬扇,正色摇头:
“赖光殿且安坐。此事关乎国运,容不得一字隐瞒。若只当是污秽,便错过了其中玄机。”
赖光冷冷望他一眼,终究没再言语,只是背脊挺直,听忍者继续禀报。
“属下所见——大使行事狂猛。香子小姐初破身时,血泪交织,却被他贯穿至极深处,哭喊着:‘我是顾君的女人了!’随即又被逼说出无数淫词,以其才情全都化作下贱骚话。她吟诵‘顾君的肉棒如雷霆劈裂’,甚至哭喊要‘怀上顾君的种子’,情状淫靡至极。”
忍者声音渐渐急促,像是自己也被画面震撼:
“大使不止一次,前后整整五回!每一次皆在香子体内纵情内射,浓精滚烫,令其子宫鼓胀,浑身痉挛。至五次之后,香子已瘫软如泥,仍口中呼喊‘愿为顾君母狗’,反复哀求不要停歇。”
话音落下,殿内死寂。
檀香袅袅,却掩不住扑面的耻辱与燥热。
鸟羽天皇脸色铁青,双目血丝毕现,像是要把御案掀翻。
藤原道长额角冷汗直流,低首不敢抬眼。
赖光紫瞳微颤,唇瓣紧抿,双拳暗暗攥紧。
唯有安倍晴明,手中羽扇“啪”地一合,笑声清亮:
“好!真乃少年英雄!五度发泄,金枪不倒,百战百胜!此等精神,岂是寻常人可比?”
他拍手称快,神色间甚至带着几分欣羡,丝毫不顾天皇脸色的铁青。
“晴明!”
鸟羽天皇猛然低吼,胸口起伏,怒意几乎要溢出。安倍晴明却不慌不忙,扇尖轻点御案,语气轻佻:
“陛下何必动怒?臣斗胆推测,昨夜尚且只是开端。以大使之魄力,岂会满足一人?香子小姐不过新鲜入局,今日,臣敢断言,大使必还会宠幸其余妻妾。此人欲望之盛,必将夜夜不歇。”
帷幕再度轻轻一动,一缕风声掠过,第二名忍者悄无声息地跪伏进殿。
他的额头紧贴地面,背脊起伏不定,显然这趟耳目之行比往常更加惊险难堪。
他还未开口,殿内众人已被那股阴森的肃穆压得心头发紧。
“启禀陛下。”忍者低声道,声音沙哑而克制,“唐国大使殿下……今早仍在霞月苑内与藤原香子相缠。属下亲见,她已被宠幸得昏厥过去,软若无骨。然而大使殿下并未因此停歇,而是转身拥入其余夫人怀抱。”
殿中几人神色骤变,藤原道长额角冷汗直冒,赖光却只是眉尖一颤,紫瞳更冷。安倍晴明半垂羽扇,神情不动,像是早已预料。
忍者继续低声禀报,语句却因羞耻而几次顿挫:
“属下听闻……数名夫人环绕大使,皆赤裸并肩。大使殿下一边举杯饮汤,一边口齿咀嚼鲜果,腰下却未停片刻。侍女们送上早膳之时,席前已满是衣衫散乱、乳肉摇曳。她们……她们竟是边吃边行欢,笑声与呻吟交错。”
“继续说……说清楚。”
鸟羽天皇双目圆睁,声音冷厉。忍者颤抖了一下,只得将眼底所见原原本本吐出:
“属下远窥,见牡丹夫人端坐其腿,腰肢起伏,丰臀上下起落,膳桌晃动,汤汁泼洒;另一侧,夜来香以唇舌侍奉,边舔食蜜果,边与大使唇齿交缠,汁液顺着下颌滴落。茉莉夫人更是双手合十,口称祷词,身下却被贯穿得娇啼连连。其余数人或以玉手奉果,或以双乳托盘,俱皆以肉体侍膳。属下耳闻,她们因快感而断续呼喊,间或夹杂‘啊?’之类淫声,竟与餐具碰撞声混成一曲淫宴之乐。”
殿内一片死寂。檀香烟雾翻卷,仿佛都被这一番淫秽描写染得发黑。
忍者垂首,声音低哑:
“侍女们退下之时,私下流言,皆言大使龙精虎猛,毫无疲惫。前一夜已连番五度,今晨仍精神抖擞,且令诸夫人们幸福满足,欢笑满面,丝毫无倦容。”
话音方落,鸟羽天皇猛然一拍御案——
“砰!”
檀木桌案倾覆,案上茶盏、竹简、玉器尽数跌落,碎裂声如雷。天皇满面铁青,须发皆颤,胸膛剧烈起伏,咆哮声几乎震破殿顶:
“八嘎!可恶至极!淫乱!放肆!此人怎敢在我倭国宫廷脚下如此肆意,简直是当我皇权无物!”
他手指直指安倍晴明,怒吼道:
“晴明!自今日起,不许你再提那唐国大使半字!寡人亦绝不再接见他!”
怒意如潮,殿中气氛凝结,众臣皆俯首大气不敢出。
唯有安倍晴明,依旧泰然。
他轻轻摇扇,长袖一展,先深深俯身,再抬首,声音恭谨而温和:
“陛下息怒。臣绝无挑衅之意,更无心令陛下失颜。臣之所言,皆为我倭国大计。”
鸟羽天皇双眸赤红,厉声喝问:
“大计?你还要探他什么?你们关系早已亲密非常,要知何事自己去问便是!何必当着朕之面,日日絮絮叨叨?!”
此言一出,殿中更觉风声紧窒,仿佛随时会有雷霆劈下。
安倍晴明却仍旧含笑,唇角若有若无的弧度,不卑不亢。
他摇扇收拢,轻轻一叩桌案,低声而清晰地说道:
“陛下,接下来臣所欲陈之事,并非唐国大使对臣言说,更非旁人耳目所得。此事乃臣推测而出,极秘至极,大使绝不可能与任何人言明,也不可能被任何人窥见。”
殿中帷幕低垂,檀香缭绕,氤氲的烟雾让空气变得沉重,仿佛连呼吸都带上了一层压抑。
外头的侍从与忍者皆已退下,偌大的寝殿,只余下鸟羽天皇、藤原道长、源赖光与安倍晴明四人。
殿内静寂得可怕,连烛火的噼啪声都被放大,宛如在这紧张的气氛里敲击人心。
安倍晴明缓缓收起羽扇,姿态恭谨,却依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半低着头,像是自语般开口,却让在座三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陛下,道长,赖光殿……此刻我们已然可以确认,顾行舟大使并非寻常凡人。少年之身,金枪不倒,五度发泄,犹如天神下凡;其魄力之盛,不止征服藤原香子一人,更令其余夫人皆沉沦,连晨膳之际亦未稍歇。”
鸟羽天皇面色愈发难看,冷哼一声,手指扣在御案上,发出“咚咚”的低响。他不愿再听这等话,袖袍一拂,似要起身离去。
晴明却眼神一转,眸光深邃,忽而轻声道:
“陛下可曾思考过一事——大使这般天神之姿,究竟是先天遗传,抑或后天修炼?”
此言一出,原本要起身的鸟羽天皇脚步骤然一顿。殿中烛火摇曳,拉长了他铁青的脸庞。
“区别何在?”
天皇声音压抑,却带着不耐烦的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晴明却似早有准备,缓缓拱手,语调平稳,宛如在讲述一条不容忽视的真理:
“若其资质全凭天生血脉,那我等纵然再苦修百年,也终究无法追及,皆是命数天定。可倘若这等神躯乃是后天练就……那陛下呢?难道您不也可以修炼,成就与之比肩的天神之身?”
殿中气氛沉闷,檀香袅袅升起的烟雾像一层幕布,笼罩在几人头顶。
鸟羽天皇端坐御案之后,指尖缓慢地扣击着漆面,声音“咚、咚”作响,像是他心底不安的节拍。
方才安倍晴明提出“若是后天修炼,陛下亦可成就神躯”的话语,像毒刺一样钉在他心头。
他虽然贵为天皇,自称是日神后裔,是“天照大神”的血脉。
但在内心深处他再清楚不过——自己不过是一个凡人。
会劳累,会头疼,会因风寒卧病在榻;他见过御医开方时,那些医案上毫无神迹可言,只有人类肉体必然的衰弱。
他也知晓,前代天皇一个个死去,尸骨与寻常百姓无异。
所谓“神明血脉”,只是一层统治的外衣。
可顾行舟不同。
昨夜忍者的禀报中那些荒淫至极的细节:五度纵情,藤原香子哭着哀求,仍被贯穿至深,直至清晨仍然与夫人们纵欲……那不是寻常男子能做到的事。
那是超越凡俗的肉体,是不容质疑的力量。
鸟羽天皇胸口起伏,目光在御案上的茶盏间游移。他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躁动——是嫉妒,是不甘,是渴望。
“若真是修炼秘术所成……”他心中暗想,“若能从他处得些皮毛,哪怕只得一成……朕的身体,也能摆脱这羸弱罢?”
一念至此,他眼神忽而变得火热,仿佛被点燃了一线希望。
然而就在此时,源赖光忽然开口,声音冷硬而干脆,打破了鸟羽天皇这份幻想。
“陛下,恕臣直言。”赖光抬起头,紫瞳如电,直视前方,“臣观顾行舟大使之姿,根骨资质非同凡响——他或许确实修炼过某些功法秘术提升自己,但最根本的仍是他天赋异禀,血气充盈,远非常人能及。”
这番话,像一桶冷水兜头浇下。鸟羽天皇脸色骤然阴沉。
赖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陛下纵然可修炼同样的功法,却未必能抵达其境界。就像凡马纵然日日奔走,也追不上天生的龙骥。”
“你是说——”天皇猛地抬头,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是说,朕天资不如那小子?!那你们还说这许多做什么?!”
话音一落,殿中空气陡然凝固。檀香烟气似乎都随之一震。藤原道长低下头,额角沁出冷汗,不敢插嘴。
安倍晴明却在此时轻笑出声。
“哈哈哈哈。”
他合上羽扇,扇骨在掌心一声清脆的响。他神态悠然,丝毫不受天皇怒意所扰。
“陛下息怒,赖光殿言之有理,却未尽全意。”晴明双手一拱,恭声而笑,“臣推测亦是如此:大使纵然修炼过秘术,天资也是关键所在。他所走之路,未必是寻常人能走通的。”
鸟羽天皇脸色铁青,袖袍一拂,冷冷吐出一句:
“那你便是与赖光一个意思,认为朕不如他?”
晴明却依旧笑眯眯,毫不恼怒。他摇了摇羽扇,眼神幽深,似乎话锋忽然一转:
“陛下误会了。臣并非贬抑陛下,而是另有一层意思。”
他停顿半刻,目光在殿内缓缓扫过,落在天皇身上,唇角挑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若那大使并非单凭后天修炼,而是天资斐然,血脉高贵——那便更加妙不可言了。”
鸟羽天皇一怔,眉头骤皱。
“更加妙?”他语气阴冷,“怎么讲?”
安倍晴明眯起眼,扇尖轻点案几,声音压低,仿佛抛出一个重若千钧的问题:
“陛下可曾想过——顾行舟大使与唐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落下,殿中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烛火摇曳,映得几人脸色阴晴不定。
藤原道长猛然抬首,眼底闪过狐疑与惶恐;源赖光微微皱眉,却沉默不语,只是紫瞳深邃如渊;鸟羽天皇则骤然坐直,手掌死死按住御案,指节泛白,呼吸急促。
这一刻,晴明的笑意更深,仿佛已将所有人心神牵住。
殿内的沉默,比雷霆更压抑。
烛火幽幽,帷幕厚重。
檀香的气息在空气中氤氲,似乎也被压抑的气氛染上几分沉沉。
鸟羽天皇双手按在御案之上,面色阴郁,目光闪烁,似是被晴明先前的话语击中了某个要害。
安倍晴明却神态从容,他缓缓展开羽扇,轻摇几下,仿佛驱散了些许烟雾,然后才抬眼,含笑环顾三人。
“陛下,道长,赖光将军。如今局势混乱,人人皆因唐国使者而心乱如麻。然臣愿为大家梳理一番事实,以便看清迷雾,明辨真相。”
鸟羽天皇冷哼一声,面色不善,但终究未加阻止。
藤原道长抿着嘴唇,神色复杂,眼神闪烁,似乎既期待又惶恐。
源赖光则双手置于膝上,身姿笔直,冷冷注视前方,神情依旧淡漠,却未出言反驳。
晴明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一笑,收了笑意,语调徐徐,却如同金石落地,每一字都带着力量。
“其一:顾行舟大使天赋异禀。少年之身,便能连番五度纵情不疲,能以绝对力量压制藤原香子,使其一夜之间沦为贱奴。此等肉体强度,绝非寻常凡人可及。纵然修习秘法,若无绝佳根基,亦断无可能成此奇迹。由此可见,他天生血脉高贵,根骨出众,如同天神下凡,神童降世。”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死寂。鸟羽天皇呼吸骤重,面色阴沉如铁。他明白晴明所指,但心底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嫉恨。
晴明仿佛未觉,继续道:
“其二:顾行舟非但肉体强健,更得唐皇信任。他身负外交大使之职,纵横诸国。诸位莫要轻看这四字——‘外交大使’。此乃将帝国声威托付一人之手。凡所至之国,皆以其为唐国代言,言行之间,便足以影响国运。如此大权掌握在一人之手,按理说足以令帝王心生戒备。可唐皇非但不疑,反而继续放权,甚至任他迎娶各国夫人,建立自己的权势网络。”
藤原道长听到这里,脸色越发难堪。
他作为倭国摄关家之首,深知权臣之危。
若在倭国,若有人手握如此大权,早已遭人削藩、流放、赐死。
可唐皇竟任顾行舟如此恣意?
“诸位试想。”晴明的声音低沉,羽扇在指尖轻点,“一国之君,怎会对一个外臣这般信任?其中必有因。”
鸟羽天皇咬紧牙关,指节在案几上“咚咚”作响,心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其三,”晴明收敛笑意,目光森冷,声音如刀锋般划破空气,“顾行舟这般少年天才,于任何国家都是凤毛麟角。若是寻常人家子弟,早该留在帝国内,或在基层历练胆识,或是作为储备人才辅佐太子。可唐皇却将他派往异国,远离朝廷核心。诸位可曾细想过这是何故?”
他顿了顿,眸光一扫众人,语气渐渐凝重:
“唐皇明明对其信任、喜爱,却偏要让他远离大唐,不常返国。此举看似矛盾,实则最耐人寻味。”
殿内烛火摇曳,纸障上映出的影子随风晃动,仿佛都在随着晴明的话语而颤抖。
鸟羽天皇额角的青筋微微鼓起,眼神中闪烁着不安。他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安倍晴明缓缓阖扇,声音忽而压低,带着狡黠的笑意,如同巫师念咒,字字带毒: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
他盯着鸟羽天皇,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对方的心思彻底看穿。
“顾行舟并非寻常人——他一定是唐皇的私生子!”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骤然凝固。
“什么?!”
藤原道长猛然抬首,眼神中写满了震骇。
赖光紫瞳微颤,眉头紧蹙,却仍未开口。
鸟羽天皇脸色瞬间铁青,呼吸急促,像是被人猛地扼住喉咙。
他死死盯着晴明,声音低沉而颤抖:
“你……你说什么?”
“陛下请冷静。”晴明俯首一揖,神色却分明带着笑意,“顾行舟虽无名分,却继承了唐皇的真龙神血,天资斐然,根骨惊人。唐皇深爱此子,却因名分所限,不能让他与其他皇子争锋夺嫡。于是只得将他派往海外,以外交之名掩其身份,既能使其历练,又可避免宫廷之争。此举既显慈爱,又显无奈。”
他顿了顿,轻声补上一句,字字如锥:
“这,才是唐皇真正的用意。”
鸟羽天皇的脸色忽青忽白,双手在案上死死抓紧,指节发出“咯吱”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中怒意、嫉妒、惶恐交织。
“私生子……真龙血脉……”
安倍晴明的结论,让鸟羽天皇的神色骤然一滞。那一刻,鸟羽天皇的心底第一次涌出了一种难言的羞耻感。
他是倭国之主,万民之尊。
可在顾行舟的面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天下至尊”,竟不过是被局限在狭小岛屿之上的幻梦。
那真正的帝国,疆土万里,兵锋所指,四海来朝。
而他鸟羽天皇,在顾行舟那少年般的笑容下,竟像个孩子般渺小。
——自卑。
这种情绪让他浑身发冷。
他恨。
恨顾行舟年纪轻轻,风神俊朗,龙精虎猛。
恨那小子能让藤原香子哭着喊“顾君”,甘愿为母狗,而自己堂堂天皇,却在夜里无能地僵卧在榻榻米上,连一个弱小的女子都无法满足。
他曾经也热爱女人。
年少时,宫中美姬环绕,他宠幸藤原道长的女儿,也曾纵情于歌舞宴席,春宵无度。
可随着年岁增长,四十而过,他的身体逐渐不堪重负。
阳痿、早泄如阴影般笼罩,他一次次在妃嫔的羞涩眼神中跌入深渊。
那一刻,他是天皇,却不再是男人,比起凡俗男性更加不堪。
为了掩饰这种无能,他试图从别处寻找补偿。
他尝试过药石、针灸、咒术,皆无所获。
直到某一夜,他偶然在一个俊俏侍从身上发现:在狭窄的肠道中,他仍能得到一丝快感。
那不是男人的荣耀,而是卑贱的妥协。
自此,他的心性渐渐扭曲。
他开始疏远宫中的女人,冷落了藤原道长的女儿,让她抑郁寡欢;他对新晋的玉藻妃也失去了耐心,让她整日病怏怏无精打采。
朝堂流言四起,说天皇渐渐不近女色,反而对俊美的男侍格外亲近。
鸟羽天皇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是“偏好”,而是“无能”。
可今夜,当安倍晴明把顾行舟与唐皇、与“真龙血脉”联系在一起时,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被彻底剖开。
——自己是凡人,他却是神子。
凡人与神之间的差距,无法用权势、用虚名弥补。
鸟羽天皇忽然想起,前日顾行舟献礼时的神态:那双眼睛,澄澈如夜空星辰,却闪烁着某种压迫人心的光。
那不是少年该有的神情,而是高坐九天、俯视众生的帝王气度。
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顾行舟若真是唐皇的私生子,倒也合情合理。
因为只有“真龙神血”的后裔,才能那样风姿无双,强健若天神,力压整个宴会上的朝野百官,令藤原香子这样清贵的名门闺秀,一夜之间哭着沦为他的母狗。
鸟羽天皇猛地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可恶……可恶!”
他心底嘶吼,却只能在表面维持所谓的尊严。
他的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剧烈,仿佛随时都会炸裂。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安倍晴明,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晴明……我要得到顾行舟的人生!”
此言一出,殿中死寂。
藤原道长陡然抬首,目光中闪过一抹震惊与惶惑。
源赖光眉头紧蹙,却沉默不语,只是冷冷盯着主上。
唯有安倍晴明,神色一动,手中羽扇轻轻一摇,眼眸微眯,似乎在玩味这句话的荒唐。
“陛下,”晴明的声音平和,却带着探询,“您此话何意?什么叫您要得到他的人生?”
鸟羽天皇的呼吸更重了,双眼猩红,像是被烈焰灼烧的猛兽。他猛地起身,袖袍挥舞,声如雷霆:
“我要得到他的一切!他的肉体,他的血统,他的力量!他所有的妻妾都要匍匐在我脚下,包括那个藤原香子!她敢哭喊着要做顾行舟的母狗?不!她必须是我的母狗!我还要得到他大唐皇子的身份,我要离开这区区岛国,我要以他的身体背靠大唐帝国的力量,去争夺更加广阔的天下!”
他的话语在空旷的寝殿中回荡,疯狂而扭曲。烛火在风声中颤抖,仿佛也被这股妄念扭曲成狰狞的鬼影。
藤原道长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他望着御榻上的天皇,目光中不再有敬畏,而是怜悯与悲哀。
——这就是倭国之主?
曾经自诩“天照大神血脉”的至尊,如今竟因一个唐国少年而嫉妒到近乎疯狂。
他不是顾行舟,却妄想成为顾行舟;他不是神子,却奢望拥有神子的躯壳。
道长心头泛起一种深深的悲凉。
正因为眼前这人如此废弱无能,刚愎自用,他藤原道长才能以外臣之身把持朝纲,成为天皇既忌惮又无法离开的权臣。
可如今,当这尊所谓的“天皇”已经因妒火而疯魔,他藤原道长还能继续扶持下去吗?
他额角冷汗涔涔,心中暗自思索:若扶持下去,或许倭国将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若背叛,整个摄关家便要面对天皇之怒与权力真空的混乱。
他心中前所未有的犹疑。
而安倍晴明,却轻轻一笑。
他的笑容仿佛清风拂过,却带着一股诡异的意味。他缓缓展开羽扇,目光微垂,像是俯视着一场可笑的闹剧。
“陛下,”他低声道,语气温和,却在殿内清晰回荡,“您的幻想虽然过于大胆……却未必没有实现的可能啊。”
鸟羽天皇猛地转首,死死盯住晴明,双眼燃烧着疯狂的希望。
“你是说——”他声音颤抖,却急切得近乎嘶吼,“你有办法?!”
安倍晴明微微一笑,长袖一抚,羽扇轻摇,仿佛驱散了氤氲的烟雾。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缓缓走到御案之前,俯身一揖。
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容半明半暗,眼底深处,却闪烁着一抹难以揣度的光。
“陛下若真愿意……”晴明的声音低沉,仿佛巫师在吟诵禁忌的咒语,“这世间,未尝没有……借躯夺魂之术。”
寝殿中一片死寂。
鸟羽天皇的呼吸骤然急促,双眼圆睁,脸色涨得通红,仿佛顷刻间被点燃的烈火。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音因渴望而颤抖:
“我要!我要!晴明,你给我!哪怕是恶魔的契约,我也要得到顾行舟的身体!”
他近乎歇斯底里,声音在寝殿回荡,震得帷幕轻颤。
藤原道长闭上眼睛,心中涌起更深的悲哀。
他看见的已不是一位天皇,而是一个彻底迷失的凡人,一个因妒恨与无能而陷入疯狂的病人。
源赖光依旧沉默,却在手下的衣袖中,指关节微微收紧。她的紫瞳冷冷注视前方,仿佛一柄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剑。
而安倍晴明,依旧微笑着,眼神深不可测。他的扇影一摇,像是将整个寝殿的气氛都牵引进了某种阴冷的轨迹之中。
“既然陛下有此志向,”晴明轻声道,“臣便为陛下……指一条路。”
寝殿内的空气几乎凝滞,烛火在风声中战栗,檀香的气息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鸟羽天皇的脸色扭曲,双眼充血,仿佛即将燃尽理智的余烬。
他死死盯着安倍晴明,声音嘶哑,却带着狂热的执念:
“晴明!不管什么代价,不管什么禁忌,我都要得到!我不要再做这个无能的倭国天皇,我要顾行舟的一切!”
藤原道长垂首不语,眼神阴沉,心中却泛起一股难言的悲凉,他唇角紧抿,整个人如石像般冷然,心底却在暗暗叹息:陛下,您已疯魔至此。
安倍晴明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他微微一笑,摇动羽扇,扇影投在殿壁上,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妖鬼。
“陛下,夺魂之术,臣确实有所涉猎。”他的声音温润,却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但此法邪恶,有伤天和,非同小可。施展之后,必有巨大代价,且限制重重。若行差踏错,轻则元神俱裂,重则国破身亡。”
鸟羽天皇猛地前倾,眼中燃起疯狂的光芒,几乎是吼出来:
“代价也好!限制也好!朕都不在乎!说!快说!我该如何才能得到他的身体!”
安倍晴明轻轻合上羽扇,片刻沉默,似乎在酝酿。他的神态太过从容,与天皇的癫狂形成了刺目的对比。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三个字:
“臣有三条路。”
鸟羽天皇瞳孔骤缩,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这三个字撕碎咀嚼。
“第一种。”晴明缓缓抬眼,眸光深邃,“便是最直接的方法——以强力法阵杀死顾行舟,然后趁他魂魄未散之时,施展夺魂之术,将陛下的魂魄强行塞入他的身躯。此法最快,也最直截了当。”
他顿了顿,羽扇一摇,语气转冷:
“但风险极大。成功率不超过十成中的一成。若失败,顾行舟的魂魄灰飞烟灭,陛下的魂魄亦将被反噬而亡。那时不仅您身死道消,连倭国也将因弑唐国使臣之举立刻引来大唐天军之征伐。那不是简单的兵戈,而是万里帝国的愤怒。陛下身死,祖宗基业俱灭——此乃玉石俱焚之途。”
鸟羽天皇面色一变,眼底闪过一丝惶恐,但旋即被妒火压下。他低声嘶吼:
“还有别的办法吗?!”
安倍晴明微微一笑,似乎早已预料。他轻轻点头,语调徐徐:
“第二种,缓施之法。”
他指尖在桌案上缓缓划过,像是在勾勒某个庞大的法阵。
“臣可于暗中布置大阵,以数十个小法引为根基,逐日逐月,蚕食顾行舟的魂魄根基。如此日积月累,数年之后,陛下可悄然替代于他。外人不察,神不知鬼不觉。届时您便是顾行舟,拥有他的一切。”
鸟羽天皇眼神骤亮,但很快便黯淡下来,猛然一掌拍在御案上:
“不行!几年?!使节访问之期不过十日半月,就算我们拼命挽留最多也就一两个月!若真要困他几年,大唐必然发兵要人!这法子根本不可能!”
藤原道长在旁,暗暗叹息。天皇已急不可耐,根本不懂得何为谨慎,何为筹谋。
安倍晴明似乎早料到会有此反应。他眸中闪过一抹暗光,羽扇“啪”地一声合上。
“既然如此,”他的声音骤然压低,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阴冷,“那就只能用第三种办法了。”
话音落下,殿内气氛瞬间凝固,连烛火的光都仿佛压低了三分。
鸟羽天皇屏住呼吸,双眼猩红,颤声追问:
“第三种……是什么?!”
寝殿之中,檀香愈发浓烈,仿佛化作一层无形的幕布,压得所有人呼吸都变得沉重。
鸟羽天皇的眼眸血红,呼吸粗重,胸口起伏剧烈,犹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眼神中既有愤怒,又有贪婪,夹杂着癫狂的执念。
安倍晴明轻轻摇扇,姿态依旧从容。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阴森的韵律,仿佛吟诵着古老的咒语。
“陛下,第三种方法,需有少许机缘。”
鸟羽天皇呼吸一滞,猛地抬起头,目光炽烈得几乎要喷火。
“机缘?何种机缘?!”
晴明眼神幽幽,半掩在扇影之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以血脉为引。”
这几个字轻飘飘,却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猛地砸入殿内每个人的心中。烛火跳动,影子在纸障上摇晃得愈发狰狞。
鸟羽天皇怔了片刻,随即皱眉,声音夹杂怒意:
“什么叫以血脉为引?!”
晴明缓缓抬眼,扇骨“啪”地一声合上,声音比方才更低沉,仿佛是从地底爬出的妖鬼在低语:
“若要夺魂,其魂魄与血肉之间的牵引至关重要。顾行舟血脉中的力量,远非常人可比。若能以其至亲之血为引,法术的成功率将成倍增加。父母、兄弟、姐妹,皆可。”